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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曾祺谈语言
语言像树,枝干内部液汁流转,一枝摇,百枝摇。 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句子,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。 人的感觉是相通的。声音美是语言美的很重要的因素。 好的语言都是平平常常的,人人能懂,并且也可能说得出来的语言——只是他没有说出来。 我们不能说这首曲子不错,就是旋律和节奏差一点;这张画画得不错,就是色彩和线条差一点。我们也不能说:这篇小说不错,就是语言差一点。 语言是小说的本体,不是附加的,可有可无的。 只要你留心,在大街上,在电车上,从人们的谈话中,从广告招贴上,你每天都能学到几句很好的语言。 中国语言在准确之外还有一个具体的标准:“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”。 “声之高下”其实道理很简单,就是“前有浮声,后有切响”,最基本的东西就是平声和仄声交替使用。你要是不注意,那就很难听了。 语言学上有个词叫语感,语言感觉,语言好就是这个作家的语感好;语言不好,这个作家的语感也不好。 有的语言,如果知道它的来历,便会产生联想,使这一句话有更丰富的意义。 比如毛主席的诗:“落花时节读华章”,如果不知出处,“落花时节”,就只是落花的时节。 语言的美,不在语言本身,不在字面上所表现的意思,而在语言暗示出多少东西,传达了多大的信息,即让读者感觉、“想见”的情景有多广阔。 古人所谓“言外之意”“弦外之音”是有道理的。 人人心中所有,笔下所无。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,“满宫明月梨花白”都是这样。“闹”字、“白”字,有什么稀奇呢? 然而,未经人道。 语言的美不在一句一句的话,而在话与话之间的关系。 语言,是内在地运行着的。缺乏内在的运动,这样的语言就会没有生气,就会呆板。 流动的水,是语言最好的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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